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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发布日期:2019-06-28】 【来源:本站】 【阅读:次】【作者:郑智勇】
  老屋其实也不算太老。1985年所建,两层,半砖混结构。在建老屋之前,是和叔叔两家人共挤在祖父建就的更老的老屋里度过的。祖父建的姑且称老老屋吧,纯土坯夯就,也是两层,木梁木椽子青瓦片青地砖,墙面上白下灰,是那时农村常见的样式。祖父是村里的能人,勤快手巧,在老老屋后的空地四周植上灌木,又挖了土池来养鱼栽花种果,很得一处小景。祖父去得早,幸好留下了这方小天地,所以虽说当时屋小人多,却也不觉其苦,夏睡地砖冬挤被窝,没事就往后院池塘逛逛,倒也妙趣横生,很是度过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
  儿女渐长,父母便出来另辟了一处地方建屋,也就是现时的老屋。其后不久,叔也在原先池塘边盖了新房。老老屋便空置着,唯祖母恋旧,不舍离去,在老老屋里直住至终老。
  几年前,堂弟做仿古小件要建厂房,老老屋终于也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彩板搭就的简易工棚。
  父亲建现在的这间老屋时,宅基地原是个小土坡,上有一间破旧的小柴房和一株树冠挺大果子却不甚好吃的老龙眼树,因其果子实在不啥的,所以砍时也不觉可惜,想这儿马上就有漂亮的新房了,值得。母亲当时常挂在嘴上的话便是“起厝一张,醮盐三年”,不知是否因了这句话,印象中老屋盖得又漫长又艰苦,偶吃顿好点的,母亲必借机重提“醮盐说”,劝勉人就应该省吃俭用“做乾坤”(指盖房),搞得我们姐弟几个吃得极其沉默,负罪感满满,仿佛又吃走了些椽子木料。家里当时所有的收入自然也是围绕这房子,盖盖停停,攒点钱了,弄一点,再积攒了些,又装修个一两间,工期之长,鸟巢差不多也落成了。
  那年我十一岁。还因为贪玩,在施工的竹棚架上追逐打闹时不慎被邻居旧椽上的锈铁钉扎破了头,未及时治疗,几至夭亡(往事点此)。偶尔头绑绷带掺和着帮衬时更像个受了工伤的小童工。那时开始在贴外墙的彩砖了,我总喜欢把砖面的图案在地上拼好再一片片递去给泥水师傅,有时也会歪着头看半天,看他们敲敲按按,直到齐整整的图案立在墙上。
  虽然现在看来,老屋整体颜色杂乱,恨不得七色齐上,贴成彩虹。可在当时也算村里数一数二的新潮样式了。落成后,一度引来村头村尾亲朋好友的围观,纷赞之,都说今后也要照这样式起一张厝来。
  父亲当然是开心,挠头咧嘴笑,说些谦谦的话又掩不住得意指着窗边贴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瓷砖说,“这些才贵呢!我特地去晋江订的,咱城关还找不到这样式,都是些白砖。”
  众人便啧啧夸漂亮,伸手摸摸搓搓,感叹说这才叫流行才叫有花样,又说什么时候自家也能贴上就好了。
  老屋带着我们骄傲了一阵子。
  只是过了没几年,便没人觉出其美来,新的流行迅速取而代之,迎合一味迎合的人们。流行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在时间的长河里乍隐乍现,有些流着流着就流成了经典,有些流着流着就淘汰了。
  老屋的样式属后者。现在想来,既谓流行,必有过时的风险,且时过境迁后回看,反觉其土。至于说潮流也有复古的时候——且不说彼时早已入土——就算有,亦不过是表面上的致敬。
  总之是一去不复返了。
  2010年的时候,一家人暂迁去了城关,老屋便鲜有机会住了。偶尔父亲会回去看看,顾些村里的红白事,有时当天就返,也时也会住上一两个晚上,老屋便像个客栈。只有在快要到春节的时候——腊月二十几时分,一家人要抽个空回去“扫尘”。那时的阳光跟日子一样金贵,总匆匆,还没跟左邻右舍聊上两句就晌午了,一边抱怨日子过得太快一边又牢骚外头谋生的亲人怎还不快回来,让时间都无所适从了去。
  纠结中,年关更近了。春节十天半月的假期是老屋最热闹的时刻。高朋满座,灯火通明,一如屋外天空中灿烂的烟火。
  只是热闹过后,人去楼空,门锁灯灭。老屋便又像睡着了似的,闭上眼睛,进入长长梦乡。
  只有门前母亲亲植的两株铁树依然青绿茁壮,叶子硬挺着,像扞卫某种精气神。
  一年又一年。老屋存在的所有意义似乎就等着被主人唤醒。年年如是。
  房子的使命毕竟是住人的。常住的时候不觉有什么,现在一年住上没几天,偶见上一面,便觉这房子老得太快,一年不比一年。
  先是不知何时起,顶楼的排水沟堵了。大雨过后,未及排干的积水漫上来顺着檐下的缝儿慢慢回渗,滴漏在二楼的木地板上(二楼当时没砼水泥平板,用得是老式的木梁架设木板的样式),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滴水处便像被洇湿的纸,一圈圈,显出腐腐的样子;室内墙皮也部分开裂了,有时在楼上动静大点,墙皮伴着沙子就噗噗噗往下掉,睡觉都能睡得灰头土脸;早年铺设的电路更是老化,容量又小,两个电磁炉齐上,一不小心再插个火锅就要跳闸,灯泡是换了又换,全都开了,才勉强换来与节日相衬的通明。
  就不提又霉又潮的房间了。人真是奇怪,在一处住惯了,返回去照原样生活,又要生出许多不适来。
  可不适归不适,年关总是要回去过的。村里的大多人像风筝,无论飞得远近,一年起码要收一次线的。
  尾牙后的阵阵炮声更像收线的发令枪,老屋似乎也在那时震醒,长梦中浑身一震,打起精神要迎接主人。可她毕竟也老了,不复当年硬朗的样子,她面露难色,为自己不复年轻时能挡风遮雨愧疚不已。
  与其说漏水,不如说老屋在淌泪。
  其实更应愧疚的是我,总在城里安于一隅,无力给她修缮还其青春,看着她年复一年老去,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假装没看到。
  昨天回去修屋顶的时候,才见到老屋的排水沟和阳台四处长满了厚青苔,晒干后在水泥板上卷起、龟裂,屋瓦也凌乱着,像风烛残年后的乱发。
  一切都散发出老旧的气息。老屋真真老了。
  我不知今后要如何面对她。修之?重塑之?或许只有钱和时间才能给出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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