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拾花。 桃花刚开了两三天,突遇一场小雨,只片刻功夫,就落了一地。也落得人心一地凉,所以冒着雨,在树下拾了又拾。 回家后放于各种小碗、小蝶、小盏里,摆在书桌上,摆在茶席上。闲时就看几眼,清水里的花瓣,就那么鲜亮了好几天。然后,无论晚归或是晨起,与花儿日日遇见,娇颜养目,灵犀相通,花儿的淡然,纯净,雅致,清芬与美好,从眼眸滑进心底,又在心间悠悠萦绕。 这样的花瓣,有些孤美,但不孤独。 四五月花事,半是绸缪,半是蹉跎。开着的就开得热闹,落的就落得迅急,容不得人挽留。每一天好像都能看到一树一枝落尽花香的无情。早春的,早已凋过,春深里的,也渐渐零落。 但看到爱花人却仍欣喜地播种——报春花、莲子、苏铁、枇杷、蜡梅,仍欣喜地扦插嫁接——桂花、山茶、素馨、六月雪、木槿、棣棠、溲疏、含笑,一样一样,简直把日子养成了花海,让人不禁为那些落过的花,生万种风情。 我想那些花,并没有落,它们和盛夏的花朵一样,开时绕枝笑,落尽香远自来,在心里有清响,一声两声一百声,似流泉叮咚,又似一个人浅浅的笑。 清代有个秀才叫万近蓬,他有一段美丽花事,记在袁枚笔下。 近蓬秀才年少时,作一幅《红袖添香图》四处找名士题字。这幅图中,自然有添香女子,娉婷相伴。本是虚构美人,却从画中走来。有一裘姓友人见画后,惊讶惊笑,原来画中人“绝似其家婢”,姓花。随后,该友将此花姓女婢相赠。故事很快传开,“题者纷然”。其中有个叫吴玉墀之人题字,最受袁枚青睐,诗句云:“红楼翠被知多少,如此消魂定姓花。” 这是一个妙不可言的花事。但结尾却不尽人意,二十年后,袁枚去杭州,得知花美人已绝尘而去。近蓬来船上见袁枚,袁枚不在,于是他留下一诗:“惜花人早出,载酒客迟来。” 人一生,若能做个惜花人,早春你走过的山路上,在你的脚印里,会一朵朵开着花。开在脚印里的花,一定也会开在灵魂深处,开在每一个日常朴素的心愿上,开在书页间、一个眼神里。 我在想,细水长流的爱,是有花声的,绵绵情深系于光阴之上,你听着,听着,就足以听老空山流水的声音,听老人间岁月的沉香。 踏春,临夏,赏花,再回到生活中,素常日子自有动人处,因为总有一个人,抱一捧花声归来。抱的是一束诗,抱的是一辈子的话,念念说说,就把日子抱成了诗,抱成了花。 哪怕只是一句诗,哪怕只是一句话,因有了诗意又有深意,就没辜负这一场人生大好的花事。 四时的花事里,唯有五月花,像穿过了一场雨,温润而且婉约,走过河岸时,是优哉游哉的诗人;舞过树梢时,是翩翩起舞的舞者;点染草木时,又是丹青妙笔的画家。她灵动又酥暖,用她独有的耐心,一点一点剥去那些陈旧的颜色,把这个充满美好和希望的世界,呈送到我们面前。 如此多愿意,在人生的乐章里,我携诗而行,你捧着花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