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细雨蒙蒙,万物滋润,家乡青嫩的韭菜已经纷纷上市,又到了春韭尝鲜的大好时节。 绿韭在园,采撷方便。在乡下,春雨霏霏,如果家中来了客人,又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母亲就想到菜园里有一畦韭菜,想煮一碗面给客人吃。雨中的春韭长势喜人,便戴上一顶草帽,下地割韭菜。春韭是鲜嫩的,刚下过雨,水珠晶莹,颤摇晃动,一畦春韭带来雨的欢乐。 头刀精贵,蒲松龄说,“三寸四寸,与我无份;四寸五寸,偶然一顿;九寸十寸,上顿下顿。”等到韭菜已老,长及盈尺,买便宜的“大划算”,土灶铁锅天天炒韭菜吃。 在春天里,头刀韭菜的吃法多种多样,与螺肉是一道混搭。叫头的东西,都比较鲜嫩。头刀韭炒田螺肉,韭菜炒花螺(螺壳带黄斑的螺,莆田人称“花螺”)肉,韭菜的鲜与螺的鲜,就合作了一道舌尖上美妙的春馔。 好多人吃过韭菜炒鸡蛋,韭菜炒猪血,韭菜炒豆腐等,不一定好吃过韭菜炒螺肉。郑板桥诗云:“春韭满园随意剪,腊醅半瓮邀人酌”,他只是说腊肉炒韭,没有提到韭菜炒螺肉。不过我把它变通一下,用韭菜来香肠,一家人照样吃得碟底朝天。关键还是韭香诱口。 过去的人没有现代人吃法开阔。我曾经去过郑板桥故里,温润的江苏扬州一带,最常见老太太摊一脸盆儿在街边摆卖。脸盆里有青螺蛳、白螺蛳,老太太拿一根针,将用开水焯过的螺肉,一颗一颗地从壳里挑剔出来,挑出来的,一丁点大的肉,叫螺蛳头。当地人最会做韭菜炒螺头这道菜。 春暖花开,潜伏在泥中休眠的田螺纷纷爬出。清澈的河岸,田螺就伏在碧绿水草上,弯下腰,双手触及河床,轻轻合拢。河底泥雾腾起,个儿不大不小的田螺随手浮出水面。 螺肉肥美,肥而不腻、韧而不老。古人吃田螺,与今人有所不同。《本草纲目》说,“春月,人采置锅中蒸之,其肉自出,酒烹糟煮食之。”其实,在水乡,春天的时令家常菜,还是头刀韭炒螺肉最妙。做头刀韭炒田螺这道菜,螺肉在热油锅里先炒,入糖、醋、酱油,猛火翻煸。螺肉有八分熟,再炒韭菜,两者合在一起,拌匀,再撒上胡椒粉。佐一杯小酒,慢慢地品,浅浅地咂,任阳光绵软抚,看岁月兀自流淌,那滋味迷人极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三月,我们在山西省大同市实习,偶见供销社有韭菜卖,一位老乡好奇地问卖价,一个中年女服务员伸出一个巴掌拍,说:“5元。”我们都惊呆了。当时,我们的月工资才45.5元,一斤韭菜就占一个人工资的九分之一,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 北方人只懂得韭菜包饺子,却没有南方人吃的花样多。可以想象,当年雨夜剪春韭,用韭菜可以做吃各种各样脍炙人口的菜肴。若是在莆田老家,有水泽的地方,定会来一盘头刀韭炒米粉,两个人对着窗花灯影下酒,却是很惬意的餐饮。 末刀韭是书中的末页,排队的末尾,韭菜中的末代皇帝。肥嫩、鲜香,有韧劲,炒肉丝、炒蛋都行。吃过末刀韭,到菜市上转悠,心里老想着能遇到末刀韭。一大捆末刀韭,像女人散松的头发,又像男人几个月未打理的毛发。卖末刀韭,论捆不论斤,三五毛钱一捆,买回去,慢慢地择,细细地理,理去枯叶杂草,油锅清炒,或者包饺子吃。不管是头刀韭还是末刀韭,我都喜欢。实在太老了,我就多放些油,把它下到油锅里炸成“韭菜油”,若是家里煮面,煮米粉,我们就拌入“韭菜油”,虽不见嫩绿的韭菜,倒也可以吃到韭菜的香味。韭菜要吃头和尾。头刀韭和深秋的最后一刀,有初遇的欣喜和最后的依恋,同样滋味悠长。 头刀韭细嫩,有毛茸茸的拱地初生状,让见惯了一冬天草木萧条景物的人,心生欢喜,适宜炒鸡蛋,炒猪血,炒豆腐,炒螺肉,炒腊肉,炒香肠,甚至炒米粉,炒白粿,煮卤面,锅边糊,面线糊等;末刀韭,有草木更替的离愁,留下的鲜香味道让人回味。在风和日丽的春天里,不妨买一把春韭回家,让家里人共享春的美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