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试不第的我,越战越勇,发誓不上大学绝不罢休。 可是钱呢?家里没钱再供我复读啊。 那年,父亲突发心梗去世,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弟弟因此已缀学做起了小买卖,妹妹还在上学。 我不能不去复读,我不能不上大学。我在心里千万次地告诉自己。我不能忘记父亲那双渴望我上大学的眼睛,这是父亲对我的最大心愿。 我明知道这是一种十分自私的选择,我可能已经发疯。甚至这样央求母亲:“妈,我大学毕业了,挣了钱给您买金戒指。” 无奈的母亲,含着泪出了家门。 60元的复读费,对我的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我偷偷跟在母亲身后。 母亲出了街门,向左看了看,又向右看了看,站了有三分钟,然后,她向右拐去。我知道她可能去找矮郎大娘。 矮郎大娘和我家沾点远亲,我们俩家一向走得近。矮郎大娘也一直支持我复读,说我不上大学可惜了,常夸我聪明。她的儿子是村支书,现在就老俩口过日子,手里有点积蓄。 母亲确实进了矮郎大娘家,我藏在门口的一棵大树后面,等母亲出来。 我正回忆着矮郎大娘对我家的种种善行,看着母亲出来了。送出母亲的是支书的女人,我们叫她保儿嫂。保儿嫂和母亲说了几句什么,我听不见。母亲一边走一边和保儿嫂摆手。保儿嫂轻轻地把街门闭好回去了,母亲又向北走去。 我瞪大眼睛看母亲的手里有没有握着钱。 瘦小的母亲,走路一向很快。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她甩着两条胳膊,快速地迈着细碎的脚步,一会儿就走到下一十字街口向西拐弯了。向西去一定是到西崖坡了。 西崖坡有谁家呢?我靠在树上想着父亲在世时,和我们家关系近一点的人还有谁。 母亲又去借钱了,一定是矮郎大娘家没借到吧。 我使劲想着。 我急着要去学校报到,等着母亲借钱回来。此时此刻,这点钱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蹲在地上用棍棒胡乱划着,两眼紧盯着十字街口,想起了母亲每个星期六下午站在十字街口等我回家的身影。 母亲终于出现了。我看到母亲从西面过来。我急匆匆地从树下站起来,跑向母亲。 我问母亲:“借到钱了吗?” 母亲说:“借够了,跑了三家。”母亲一边走一边数落着我的不争气。 尽管我听着心里有点难受,还是打心眼里感激母亲,一路上听着母亲的唠叨回了家。 母亲从左手口袋里掏出几张红色的拾元人民币。左手握着钱,嘴向着右手噗噗了两下,拈了拈三个指头,数了数一共5张,给了我。她又从右手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的报纸包,沉甸甸的。说是卖瓜子的金川儿借给的十元。说她没数,人家包好的,就别打开了。我打开那个报纸包,一共有五个小纸卷,捏一捏硬棒棒的,里边全是硬币。 看着那些硬币,我心里有点不高兴,拿上那么多硬币到学校交让人笑话,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卖瓜子的。 母亲说:“你矮郎大娘正好不在,你保儿嫂借给了三十元。” 母亲接着讲,说她走到西崖坡底,碰上银亮伯伯,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孩子要去补习,没钱正想找他呢。银亮伯伯身上正好有二十元,掏出来全给了母亲,并说:“老大活着的时候,我常用老大干活,这钱你拿着,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别急。” 母亲说:“人家念你爹的好才借给咱,有了钱就早点还给人家。” 母亲又说:“本来是想和你银亮伯伯借三十块,人家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那十元呢?你是怎么跟人家金川说的?”我听着母亲讲着借钱的过程,心里酸酸的。 “我走到供销社门口,金川儿在那里卖瓜子,他说刚包好的十元零钱,你要不嫌弃就先拿去吧。”母亲有点得胜的感觉。 金川是个残疾人,拄着双拐,天天在供销社门口卖瓜子。我逼着母亲和一个残疾人借钱,心里不知有多难受。我真有点想放弃了。 母亲催我快点收拾,说:“时间不早了,到了学校就赶不上晚饭了。” 家里离学校有二十多里路,我骑自行车去学校,在学校住宿。 我早收拾好了行李,就等母亲借钱回来。母亲用针线帮我把钱缝在上衣口袋里,那几捆硬币,母亲说就放在书包底,也比较安全。 带着母亲借来的钱,我出了门,心里无比沉重起来。要是考不上大学能对得起母亲吗? 我出了门,骑上自行车走了一阵后,回头看到母亲站在十字街口。母亲是那么瘦小,不知那60元钱母亲怎么还人家。 那年也算运气不错,我总算考上了大学。 母亲卖了猪把银亮伯伯和金川儿的钱先还了,保儿嫂没要,说让我先交学费。矮郎大娘硬是塞给了我5元钱,村里乡亲也有几个相好的给了我三元、两元,亲戚那里又凑了点。我上了四年大学,母亲在家养过猪,养过鸡。每年的学费还是先借后还。 时间呀,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一想起当年十字路口的母亲,我的眼泪就禁不住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