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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剃头匠
【发布日期:2017-04-22】 【来源:】 【阅读:次】【作者:朱福忠】
他是个乡村剃头匠,谁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我们都叫“阿细”。
  阿细是邻村的人,七十年代中期,在我们村承包了剃头的活。怎么个承包法?据父亲说,就是一个人口一年8斤的谷子,一般都是针对男丁。比如我们家大人小孩一共有5个,那么一年就要40斤的谷子。一般情况下,男人一个月理一次,阿细没有详细的记账,可是每次理发时总是会清楚地记住每个人在上个月什么时间理的发,有好几次我理得勤了,阿细就会吓唬我说你才理二十几天就又来了,明年要添加你们家的谷子,说归说,但还是给我理了,明年的谷子却不增加。
  那时我们村有600号人,男丁按300人算,除了一两家困难户没有承包外,其他的都是吓细的客户。村里特地给吓细安排一间固定的房子,那是一间宫庙的边屋,屋内摆设很简单,也就一只木头做的转椅,可坐可躺,坐着理发,躺着刮胡子。对面墙壁上架着两层杉木板,上面可以放着各种理发的工具,另一头则挂着一块有几处补丁的灰色围脖,其实那时的理发工具也简单,阿细一个手提包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小屋子里还放着一个陶制水缸。阿细每天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到几百米的远处挑水给水缸满上,水缸边有一个简易的灶,上面放着一个大的铁锅,那是用来烧热水供顾客洗头的。然后就是一个木脸盆架,一个画着南京长江大桥的表面涂瓷的铁脸盒,架上有肥皂盒,放着当时最廉价的上海产的双连黄肥皂,最上面的横木上永远只放着一条全村人共用的总是黑呼呼的毛巾。
  阿细承包的理发业务不单是我们村,他一般是三天才到我们村一次,所以,他从外面带来的信息对于我们这个偏僻的小乡村来说有很大的新鲜感,大人们就是没有理发也要到阿细的理发店坐坐,和阿细聊聊天听听邻村的家长里短。 那时阿细的理发店是我们村最热闹的地方。
  大人们都说,阿细理发的工夫一般般,但是因为脾气好,价格低,所以在我们村做了十几年的理发匠。每次理发时,他总会说起我早已过世爷爷的轶事:爷爷上山打猎,跟一只大野猪扑斗啊,去过吕宋,吸过大麻,当过地下交通员啊……爷爷在我的想象中绝对是个传奇人物。因为阿细在我们村待的时间长,对每户人家的家庭史都很清楚。
  阿细除了固定为承包户理发外,他还有几种挣外快的方法。其一是:给满月的孩子理光头,这酬劳肯定要加倍并且还会有一大包煮熟的鸡蛋和米糕等;其二是:给过世的人整理发丝,做这种事酬劳要贵很多倍。对于其二大人们也是很有忌讳的,但是没有办法,除了第二天头一个理发的心里有点发怵外,后来者也就见怪不怪了,因为大人们都知道那价值100斤谷子的手动理发刀几个村庄也就只有他一把。
  阿细除了脾气好外,偶尔也会吹牛夸海口,但村里人偏偏特别迷信他的“法力无边”。阿细说他胆子特大,不怕邪还能驱邪,说他包里的理发刀便是祖传的避邪工具。还真的是,每当村里有红白事总是请他到场,你看他把理发刀往场上一放,拿起主人准备好的盐米向四周撒去,口中念念有词,如钟馗似怒眼而视对着四周大声呵斥,那声音惊天动地,似乎真能赶走牛鬼蛇神,保一家平安健康。主人们总是很满意也很乐意地赐给他好酒好肉好烟。
  阿细为自己从事的“剃头行业”自豪,总是认为普天之下除了当皇帝之后就是当理发匠,甚至理发匠比皇帝更厉害,因为皇帝的命运都是掌握在理发匠的手中,哪天看皇帝不顺眼,手起刀落皇帝也就一命呜呼了!想想阿细还真有点阿Q的精神。 但是就是这样一种“高大上”的行业也没有人想学。吓细曾收了一个学徒,后来师徒合作在旧村部开了一家更像样的理发店,可是没过半年,那位刚新婚不久的学徒因为被人教唆参与赌博欠了人家一千多元钱,喝下农药自杀了,后来阿细再也没有收徒弟了。
  人生三大销魂之一的就是“掏耳朵”。坐在躺椅上,闭上眼睛,然后享受半个小时的掏耳朵,那是何等的惬意。 阿细“掏耳朵”技术,那可算是顶呱呱的。掏耳朵有一套的工具,一共有十几样,这在我们村理发中是属于免费赠送的项目,一般只给关系较好的顾客做,而且要在生意不是很忙的时候才做,但未成年人是绝对不给做的。
  “掏耳朵”,也叫“采耳”,舒服的很。你如果不亲身体会,你是无法体验到掏耳朵是多么的销魂。1987年我考上仙游师范,有幸让阿细免费帮我做了一次,到如今还念念不忘。仅仅看掏耳朵的工具,你就会晓得这项工作貌似简单却非常的繁琐。阿细先用长长的耳勺给耳朵进行深层的清理。接着掏出来让你过目,你会突然感觉全身心的放松愉悦。然后再用一个特殊的工具,给你轻轻的类似挠痒痒的动作,耳朵会听到由远及近的“铿铿”的金属声音,直接逼近你的心房,在胆战心惊的背后,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其妙的舒服莫名的销魂。
  去年我到过四川宽窄巷,那里的掏耳朵可是全国着名的,终于再体验了一回“掏耳朵”,一次十来分钟80元,觉得都不如阿细“掏耳朵”来得舒服。
  到镇上工作不久,阿细也就没有再承包村里的理发店了,后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今天春节碰巧遇到阿细当村长的侄子,无意中聊到阿细,方才得知前年端午节,九十高龄的他在家中吃了一个粽子后躺在床上无疾而终。
  曾经阿细的“理发店”不在了,“掏耳朵”的绝活无人接替了,阿细也不在了,但阿细的那种“虽云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的豪气还在,那种令人舒服令人销魂的感觉成了我村曾经的一代人挥之不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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