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城的初冬，夜有点冷清。凛冽的风，吹到脸上冷冰冰的。已是深夜十一点多，路上行人稀少。晓梅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兰溪大桥上。今晚，几个在外地工作的同学回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唱歌。喝了点酒，本就不胜酒力的她，脑子发晕，脚步有些轻飘飘地走不稳。葡萄酒的后劲果然厉害！晓梅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逞能，不让男同学护送。 趔趄着过了桥，靠着桥尾的栏杆，晓梅突然抬起头，她惊喜地看到天上的一弯久违的月亮！再一低头，那半隐在云中，像小船般的月亮，正调皮地倒映在桥下的水里，似乎在向她招手呢！风吹河面，月船轻摇，好美！ 兰溪这几年变化很大。半月形拱桥如彩虹卧波。桥下细水长流，河的两岸有宽阔的人行道，旁边绿树红花，争妍斗奇，煞是好看。特别是到了晚上，热闹极了。桥上桥下闪烁的霓虹灯，和高高矗立的楼房倒映在水中，更是让人看得如痴如醉。有从四面八方来溪边，悠闲地散步谈心的人们；也有一队队随着音乐快乐地扭着腰，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这些人成了夜兰溪一道靓丽的风景。如此梦幻般的兰溪夜景，总让人怀疑自己是置身在美丽的夜上海。或许因为身处美境，晓梅似乎早忘记了月亮的存在，好久没抬头看天了。这一刻，晓梅也真是心醉了！趁着酒意，她慢慢地从小桥旁边的石阶，向桥下走去…… 走到溪水边，晓梅弯下腰，刚把手伸到水里，小心翼翼地想把水里的月亮捧在手心，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吼：“不要下去啊……”接着晓梅被人从背后抱住，往后一退。因身后的人用力过猛，两人都摔倒在身后的水泥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当晓梅重重倒地的那刻才惊叫一声“救命啊”，遇上劫匪了？她的酒被吓醒一半！听到晓梅的喊救声，那个男子连忙站起来摆手：“晓梅，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的老朋友啊！”老朋友？怎么可能？朦胧的月光下，晓梅看到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陌生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指着桥上说：“咱上去，我会告诉你我是谁，我都知道你的名字，咱肯定是故人！”，或许怕吓着晓梅，他不再靠近她，边说边看着晓梅，慢慢往桥上走去。 晓梅迟疑着，也赶紧捂着还在狂跳的心脏，从地上爬起来往桥上走。到了桥上，看到断断续续在桥上往来的车辆和行人，晓梅才松了一口气，或许他真不是恶人？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是吧？ 看到晓梅站在桥上惊魂未定，男子很内疚。他站在离晓梅一米远的地方，报出老家的地名，自己的姓名，及共同朋友的姓名，最后，他递上手机，晓梅看到自己年轻未嫁的照片，惊呆了…… 最终，晓梅答应了他的要求，两人在兰溪附近的夜宵大排档落座……原来，二十年前，他认识她时，他二十一岁，晓梅二十岁。因他家里很穷，只有两间低矮的土屋。没有父亲，他和妹妹一起跟母亲相依为命。也因为母亲是哑巴，经常被邻居欺负。受条件限制，他只上完小学就辍学了，十五岁开始就一直在外面打工挣钱养家，后来跟了一个师父学国画，卖画为生。有一天他听朋友说，村里的小学来了一位美丽的美术老师，他很想去认识一下，于是就约了个画友带了一些画去拜访她。在见到她时，他和他朋友竟一下就同时喜欢上她了。可是他很自卑，知道自己家里很穷，根本就配不上她，所以他不敢表白，也不敢再去找她。而他朋友个子矮，更是自卑，两个人都只能知难而退，不敢妄想。几个月之后，经过学校时，他忍不住又想到学校去看看她。她见到他很客气，一点都没架子。当她知道他就住在学校附近时，她居然说要去看看他的家。他说他的家很破，怕招待不了她这样的贵客。而她却说，没事，她也是农村的孩子。于是，他带着她到他家去。他那哑巴的妈妈，看到儿子带了个漂亮的女孩回家，很高兴，忙把椅子搬到门外擦了又擦，还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呀呀”地说个不停。当时有工作又漂亮的女孩子不多，对这个家，她的光临，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连邻居都对他们刮目相看！他看到她并没有看不起这个贫寒的家，很感动，似乎看到一线希望。于是他暗暗发誓要努力创造条件，等自己能配得上她的时候，再向她表白求婚。为此，他边打工边拼命地学习美术的专业知识，几次报考厦门美院却没能考上。他觉得自己没脸去见她。而数年后，当他鼓起勇气再次到学校去找她时，却已人去楼空，晓梅已经辞了工作远嫁他乡。至此音信全无。 说到这里，他抬起泪眼看着她：“你知道吗？考不上美院又找不到你，我很绝望！从此我死心踏地在外地打工，破罐子破摔混日子了。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外地的女孩子，还被她骗光积蓄。直到遇上我现在的妻子，我才振作起来。跟她结婚也是因为她长得像你，特别是眼睛和嘴巴！”他一边看着她，一边说：“太像了！我老婆跟你长得太像了”……他说他手机里晓梅的照片是向她的旧同事求来的，自己一直珍藏着。今晚在同一酒店相遇他不敢相认。看着晓梅醉意明显又是一个人，他不放心就跟在她后面，直到以为晓梅想不开要跳河，他才去“救”她！ “啪”，晓梅手里的茶杯落地。这，实在太震撼了！何处寻齿少气锐，春花秋月？此间有豆蔻年华，地老天荒！她只依稀记得，和眼前的这位男子，只见过两次面。也记的，当时确实是去过他家，但却并不知道他对她，用情竟如此之深，不但为她努力和命运抗争，娶的妻子也是她的影子！她何德何能啊！ 当他说自己这几年做了红木经销商，已家财万贯，问哓梅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他资助时，晓梅笑出了泪！她回答：不需要，自己过得非常“好”！呵呵！她知道自己当时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承认，年轻的他高大帅气，直到现在，他浑身还散发着中年男子成熟的魅力。可凭他当初的个人和家庭条件，就算他表白，晓梅也是会拒绝的。虽是农家出生的她，从小向往都市生活，她绝不想再留在农村生活。当年，她只是把他当作普通朋友看待。去他家也纯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当年的晓梅眼高过顶却懵懂天真，为了实现自己的都市生活梦，她居然辞了公职，远嫁他乡，跟随那时家镜殷实的爱人去了广州经商。但这么多年过去，晓梅过得并不幸福。想不到爱人脾气古怪又喜暴力，能力不强，靠着父母支撑的生意也早已落败，两人终因性格不合而离婚。她已经离异，并独自带着儿子回乡生活两年多了。婚姻的失败和生活的艰难，确实让她一度有轻生的念头。也许，今晚的她，潜意识里是真的想河里寻月不愿归…… 悲欢离合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想起以前种种，晓梅既为年轻时的那个自己自豪，也为那时年轻的自己，对未来的择偶标准羞愧！晓梅幽幽地问他：“你理想中的那个女人，真的是我吗？看到今天的我，你是否会失望？会后悔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他肯定地说：“是的，你是我今生不变的偶像！您当时的美丽和善良，足以让所有的男子为你心动折服！”“是吗？”，晓梅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逝水有声，岁月无痕，最使人疲惫的往往不是道路的遥远，而是你心中梦想的破灭；最使人颓废的往往不是前途的坎坷，而是你自信的丧失；最使人绝望的往往不是挫折的打击，而是你心灵的死亡！看着眼前这个为她痴迷执着半生的男子，她心里默默地念叨：“慕我者不得/视若珠宝/心永藏//得我者不惜/淡如流水/伴溪石/可叹！可惜！”滚烫的泪，轻轻地从她脸上滑落…… 是的，年轻时的自己，何其绚丽，又何其懵懂天真！但残酷的现实还是给晓梅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她终究明白，生活，是不会因为你曾经所拥有的那份骄傲，而让你的人生一帆风顺的。成长后自己作出的每个决定，迈出的每个步伐都是弥足珍贵的。一定要深思熟虑，慎而慎之。否则就要品尝自己幼稚盲目冲动而带来的恶果。 彼此道别后，走在回家路上的晓梅，脑子清醒，步子坚定。她心里很清楚：过往的镜花水月终究只是一场梦，现实是残酷的。苦涩的眼泪要流，眼前的路也还是要坚持走下去的。毕竟家中年幼的孩子和年老的父母都需要她。她告诉自己，既然人不能为情感而生，那就为责任而活吧。都说人生没有回头路，旅程的苦乐或许自己没有办法预估，但既然曾经的路是自己选择的，那就不要后悔，世上也没有后悔的药。今晚，她心里无限感慨，既然自己美好的曾经是别人奋斗、成功的良药，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激励自己向前进的动力呢？往后只要自己用长远的眼光处理事情，心地良善，坚强上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晓梅忍不住又抬头望着天上，隐藏在云后面的月亮，已经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了。醉意朦胧中，她好像看到那月宫中长袖善舞的嫦娥，正温和地对她笑呢！ 她相信，自己的明天一定会美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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