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芒刺，长在坡上路旁，没人理睬，无人问津。但是你一碰上它，便揪住你不放，扎在你的衣物上久久不肯脱落。 那年暑假，老邻居世华伯来县城。他提了袋地瓜粉和晒干的熟花生来我家做客。他一进门，搁下袋子就说：“好久没来城关了，顺便带点家里的土特产，没施化肥没打药，不掺假。”我知道，花生总不会有“赝品”，而市场上的地瓜粉往往掺杂着木薯粉之类。看着这位赶了四五十里路程的老乡大伯，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仔细瞧瞧，世华伯还从家乡带来了久违的小芒刺。你看，那顶写着“以粮为纲”字样的斗笠上，还粘着些草根；那双褪色的军鞋，鞋面上还埋着小芒刺；黑裤管上，更是星星点点着小芒刺。 世华伯已近古稀，身体还挺硬朗。我掂量着他带来的土特产，这么多东西，他老人家是怎么肩驮手提一路奔波到县城的？再看看他的裤管、衣袖上的小芒刺，我说：“世华伯，你早晨肯定是抄小路走的吧？怎么不走大路呢？”我示意大伯坐在靠近门口的背靠椅上。他毫无疲乏之意，舒展着皱纹说开了：“是啊，那条山路不是过去你们上学的路吗？现在很少有人走了，都长满了野草。我今天是特地带着孙子，走一走你们当年的上学路，让孙子体会上辈人走路读书的艰辛。”我明白了他身上芒刺的来历，领会了他抄小路的原因。世华伯说：一路上，孙子总是唠叨着不走大路偏走小路，还随时弯腰抽去裤管上的小芒刺呢。 “怎么？你是陪孙子来的。”我惊愕了一阵。 “是的，他初中毕业了，报考仙游一中。今天到学校去看看。”他回答。 “不是还没录取吗？”我说。 “他平时成绩不错，老师鼓励他报考一中。考后感觉满意。” 我给世华伯递了杯茶，弯下腰去煞有介事地欣赏着附在他裤管上的芒刺，好久没见到这小玩意儿了。它，比鸿毛还轻，隐藏在叶梗上，一旦扎到你的衣服上，却是棘手得很。“我匆匆而来，来不及拔去。”他站了起来，走出门外，拍打着裤管，甩了甩袖子，接着微笑地告诉我：这些小芒刺算什么？庄稼人嘛，上山下地，什么荆棘什么芦苇都会碰到，什么苦头都吃过……。那些小芒刺，扎在世华伯的裤腿上，唤回了少儿时代的记忆，脑子里又浮现当年上山砍柴的情景： 行走长满野草荆棘的山间小路，穿短裤怕荆棘芦苇之类把脚腿划出一道道伤痕来；穿长裤又很热，碍手碍脚的，而且粘满了小芒刺。不管怎样，还是穿条破长裤好。羊肠小道，山花烂漫，杂草丛生。裤管上，那一根根细小的尖长东西密密麻麻的，大约不足1厘米长，一头扎进布里，就是脱下来用力甩，也无法完全甩干净，只好一根一根地把它抽出来…… 我问世华伯：现在还让孩子们上山砍柴吗？世华伯笑开了：“少了，现在的孩子比起你们过去来“泰驾”（方言，安逸享福之意）多啦！”我说：“一代比一代幸福，这是社会的进步。”接着，世华伯突然问我：“你说，现在上一中到底要不要开后门、使手腕呢？”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怔住了。大伯的问题犹如一根芒刺似的再次扎进了我的心窝。显然，这也是当年招生的一个社会热点。不过，我很快镇定过来：“世华伯，只要分数上线，都会录取的。”接着，我对中招事宜做个简要说明，只要是第一志愿填报了，上线了就甭怕。世华伯接着又问我：“听说进仙游一中可用钱买的……”我说，那是择校生，降低分数线录取，也要考生自愿填报，成绩太差了人家也不要。世华伯今天特意来县城，主要是探听些招生录取的情况。最后，我祈盼他的孙子能如愿以偿，但大可不必花钱找人了，庄稼人赚点钱不容易啊！我过去不也是在乡下中学读书吗？主要靠自己努力。世华伯说：“但愿老天保佑。你在教育局工作，以后多关照。” 世华伯的孙子最终被仙游一中录取了。他老人家总是以我童年求学为例去教育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让我们的后辈吃点苦还是有好处的，山里人嘛，“土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人生道路，险象丛生，铺满荆棘，那小小芒刺算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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