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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那枝桂花
【发布日期:2015-01-07】 【来源:】 【阅读:次】【作者:陈汉英】

  正月初三中午,我在小舅八十寿宴结束后,便去顶铺看望瑞英老人。她今年95岁了,我走进她家时,是她的养子阿健先看到我,他在右厢房与我打了招呼后,夺步上前同我握手并领我进了左厢房。我抬脚跨入门槛时,便见瑞英老人穿着一件带格子颜色朱红的旧时衣衫,她坐在电视机前,见我俩进门也没反应,这使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下,心里感觉很不对,阿健在我迟疑间快步走到瑞英老人的跟前,他拉大了嗓门,说,“汉英来看你来了。”这时瑞英老人这才赶忙站起来,现出我往日里见惯的笑容。我握着她的双手时,阿健在一旁说,“半年来,母亲听力下降很厉害,视力模糊,辨认不出人面了。”
  瑞英老人是我母亲姑娘时的伴儿,虽然她较我母亲大了九岁,但这却不影响她俩的亲密厚度。记得是我才略有些儿知事的那年,有天母亲对我说,“有个早上,天蒙蒙亮,我很早起来要去铺上捡落地的龙眼,我拐过后巷口去叫瑞英,突然我在瑞英住的那间房子后窗下看到一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我有些害怕,也想探个究竟,于是猫着个腰悄悄躲在不远处的一棵龙眼树后,大气儿也不敢喘,过了一会子,那人影又出现了,待他走近了,我这才看清来人的面影,原来是村里的曾凯,他手里握着一束花,晃眼间,他把桂花往窗台上一放,退着脚步离去了。”母亲话儿说到这,脸上堆满了笑,“我像发现了个天大秘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我左瞄右渺了下,见没人,走到窗台前把枝那桂花拿了放在竹篮里,然后到门口儿叫瑞英一块去捡龙眼。一路上,瑞英像是有什么心思,我也不问,心里乐得直笑,那天早上我捡了满篮子,瑞英只捡得半篮多些儿,而在平日,瑞英满篮子了,我才半篮子呢。”母亲很爱逗趣,她说到这当儿,白嫩的脸儿笑得像一朵花。“我那会儿对男女间的事儿很愚钝,并不明白窗台上的桂花和瑞英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母亲接着说,“到了下午,我拿着那束桂花去找瑞英,她一见到桂花,就笑了,我说,‘你笑什么啊!’,瑞英大喊道,‘是你在做鬼呀,害我闷了一天哩。’”
  瑞英同曾凯结婚三个月后,曾凯被派了壮丁,在辽沈战役被解放军俘虏,后来反水当了解放军,过几年随部队打到福建,瑞英获悉这信息,赶到厦门,夫妇俩终于在别后数年相见,那个团聚的情景,不难想见。有一回我探亲回家,瑞英还在我母亲和我面前回忆她与曾凯相见的事儿,“曾凯瘦了不少,胡子拉杂,我头眼见到他,心都要碎了,我抱着他哭个没完了……我多想念他每天给我送花的日子哪!”
  约莫是1951年底,曾凯所在的连队赴朝参战,不想从此曾凯就没了音信。
  母亲说,“阿健两岁时,他父亲得了肺痨死了,母亲要改嫁,怕拖累,便把阿健给了瑞英当儿子。”母亲很感慨,“幸好瑞英那时收留了阿健,不然没个儿子,怎么活啊!”
  我母亲是1953年嫁到园头村,虽然两村相距八华里,母亲只要走得开,就会去瑞英家住一宿,后来有了我,我也成了瑞英家的常客。有一年莆田东圳修建水库,母亲和瑞英都去工地,我和妹妹便到瑞英家,由大我四岁的阿健领着过日子。头天夜里煮的地瓜就煮焦了,因为饿,当时我们仨都把焦黑的地瓜皮全吃进肚子里去了。母亲和瑞英在水库工地劳动了一个月,我们仨变得灰头灰脸,那天下午,我一见到母亲,“哇”地大哭起来,那时我还未到上学的年纪。这事却记得清楚。
  这些年,从瑞英进入鲐背之年后,我每年都会抽个时间去看她,虽然她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多年来一直是我心里记挂的人。我每次和她讲话,有如见到母亲的感觉,而她同我说得最多的话题,便是她和我母亲的往事,有些是我听了N遍了的,有些却是初次的,我过去以为我很了解自己的母亲,现在我不敢持有这个自信了。
  初三下午,我离开了瑞英老人后,心情忽然变得无比的惆怅,我漫步在这个正月的村道上,耳畔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霎时间里,我恍悟人的生命衰老有时出人意料的快捷,旧年里瑞英老人还能同我谈笑风声,现在却不行,她已然有些痴呆,前年我来看她,她对我说,“艰苦拉长了我的命,寿则多辱哪。”这让我惊诧和唏嘘不已,就此我开始对人的寿命有另一种诠释。
  我知道瑞英老人未必还眷念这个雨露风霜的人世,也未必还怀念已然久远的窗台上的那枝桂花……但对于我来说,我依然担心她的生命很快会像燃尽的蜡烛,慢慢的熄灭,这对活着的我会是个长久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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