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信里有位学生家长穿起了十几年前结婚时的红裙子，和身边的一儿一女拍了张自拍照，照片中姐姐依偎在母亲身旁，弟弟做着鬼脸，母亲笑靥如花。 在那个长裙飘飘的90年代，母亲也有一条红裙子，但没见她穿过几次。等我上了四五年级，母亲拿上她的红裙子，一并带上我，来到了盖尾街角的一家裁缝店，让店主给我量身材，把裙子裁成我能穿的尺寸。店主在我身上比量—— “这么好的裙子改小可惜了。” “不可惜，我一周后来拿。” 一周后，我穿着妈妈当年的红裙子，自己再拿上五毛钱去街头的食杂店扯了条红绸带扎了起来，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母亲就站在我身后，呆呆地看着我。当天我就把裙子穿到学校去，同学们羡慕不已，连老师都问我是哪买的，我暗喜道：“这是我妈妈的旧衣服呢。” 后来，我渐渐长大，已穿不上它。好几年春节扫尘，母亲嫌三个姐弟衣物太多而把它丢弃后，又于心不忍，悄悄从垃圾堆里又捡了回来。年年如是。 如今想来，这条红裙子一定有着她当女孩时的年轻模样。 因为一条红裙子，一个女孩甘愿做了妻子；不过一条红裙子，一位妻子不惧苦痛当了母亲；无非一条红裙子，一位母亲操起了一辈子的心。 母亲把一个女人生命中最珍贵的十年都献给了父亲，为他养育三个子女，从十八到二八。裙子还是一样的红，岁月却再也回不去。 想起去年徐静蕾导演的电影《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剧中年迈的埃洛克为了年轻时的一个承诺，日日柱着拐棍到布拉格的雕像下等待兰心的出现。有一日，他看见一位女子穿着白披肩在雕像下踱步，他的心微微一颤，当女子一步步走近，他抑制不住地嘴唇微颤老泪纵横。没错，这就是他半世纪前送她的白披肩，只是不再穿在她的身上。他认定，一定是兰心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的孙女与他重逢。 一句诺言，一条白披肩拼凑起了半个多世纪的爱情。画面定格在了布拉格晚风吹起的黄昏里，千言万语道不尽，唯有泪先流。 “从前的日子过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一件裙子，一条披肩，诉不完亲人爱人的眷恋。有时，我多想抓住时间的脚步，让我重新找回当年与丈夫初见时穿的连衣裙，忘了是送给了谁，也很难启齿去追回，毕竟只是一件衣物。而丈夫当年穿的那件灰色外套虽然他已不再穿起，我总不舍丢弃。 站在衣柜前，看着更换几番来来去去的衣物，我似乎嗅见岁月在时光的长廊里发酵着的酒香，就在儿子咿呀学语处，蹒跚学步时。脑海竟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位家长搂着孩子拍照的笑靥，母亲当年静静站我身后发呆的神情，布拉格雕像下的无言，和那年与丈夫的初相见。 我们在怀念什么？岁月匆匆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多少新旧衣物来去无痕，多少陈年旧事尘封故里，滞留不住弹指一挥间的琐碎，锁不住年轻时娇羞的笑颜。 原来，我们所怀念的，无非是那匆匆岁月里的匆匆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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