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自己学习书画的历程,便回想起童年老屋后祖父亲手所植的小竹林。后来对翠竹无限的迷恋大概也是缘由于此吧。 听祖母讲,祖父年轻时从德化带回了几块竹根埋在那里,后来便成了一小片林子。海边一般不多见竹子,所以那片记忆中的绿意便倍显稀奇,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常有与我年龄相仿的孩童钻进竹林嬉戏,攀爬折枝玩得不亦乐乎,偶尔还见村中老人摘取叶子回家熬汁,据说可清热消渴、聪耳目明目呢。 小时候,隐隐觉得那片葱葱郁郁的竹子荡漾着一种淡淡的清香,清香中又仿佛溢着微甜。后来读到杜甫的: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心想,原来诗圣也喜欢那清静得几乎闻不到的芬芳。儿时,我的大把时间都是浸润在那片竹香氤氲的绿荫中。那时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小刀、锥子之类的东西在竹杆上写写、画画。清晨与午后是我特别喜欢的时分,凉风习习,阳光从枝叶间斜斜的跌落进来,宛若碎银,星星点点缀在林间,沙沙作响的竹叶声里,刀笔在青翠的杆子上缓缓划过,留下一道道白中泛绿的痕迹,煞是好看。玩累了,脸颊轻贴微凉的竹杆,熟悉的清香飘进了鼻端,含蓄得若有似无,却令人十分愉悦。那会儿也不知何为书画、雕刻,但每每徜徉于竹林间,那刀笔翻飞给我带来的无穷乐趣是别人无法体会的。童年那清澈的时光在疏枝繁叶之间悄悄流淌。 后来,那片竹林因旧宅翻建而化为尘烟,但我还是经常想起它们挺立在老屋后的模样,想起竹林中的丝丝清风和萧萧竹叶声。如今,每每见到人家雪白的围墙内探出几片翠绿的竹叶,觉得那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儿,因为有神姿仙态的幽竹相伴,素朴却极其美妙。 年华飞逝,生活依然如水平淡,对于翠竹,我却越发喜爱。纸上之竹亦然,有时见到好的写意墨竹,便十分欣喜,画虽为水墨,疏疏淡淡,却可感其绿意充盈、清凉拂面。我很喜欢板桥老人的一首咏竹诗:竹是新栽石旧栽,竹含苍翠石含苔,一窗风雨三更月,相伴幽人坐小斋。世人因竹而记住板桥老人,老人爱竹且懂竹,“萧萧”之竹语只有他能领会。板桥老人四十多年写竹、赞竹,他笔下的竹生动传神、意味深长,恍惚间,我已分不清老人是竹,还是竹是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