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老物件渐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譬如老家的鸡公车。在上世纪60年代,我们时常可见鸡公车的身影。它仿佛单腿老人,瘦骨嶙峋,形单影只,力跋于羊肠山道,肩负着运石下山的重担。 鸡公车是一种历史非常悠久的独轮车,据说在汉代的四川民间便出现了鸡公车。关于它的得名,有人说是因为最初车的形状有点像公鸡,也有人说是因为推起来发出一种“吱吱”声,有点像鸡啼。 想要推动它并非易事,它只有一个轮子,要保持平衡,需要手与肩膀辅佐。车子在前,人在后,手推着两个把手,皮带或绳子套在肩头,车子左弯右拐,走的是蛇形的路,压出的线条似曲谱。推车人驾轻就熟了,就能像使唤耕牛那样顺手。 在那个年代,进山运石,都离不开鸡公车。山谷、山道及水渠上,只要有一条一拃宽的路,它就足以容身。我敬佩村里的鸡公车高手——许勇师傅,他在山脚下的水渠上搭一块尺把宽的木板,推着车子晃晃悠悠地经过,车上还满载着石块呢。 在崇山峻岭中,鸡公车驮着石块上下坡,艰难跋行。记得我第一次推着它上山运石,上坡时它极不情愿,宛如犟驴一般。尤其是快到山顶的时候,车子死死地钉在地面,不肯向前。我蹬着地面,乘着车势猛推。突然,车上的一块石头滑落而下,砸伤了我的脚。车子好像在大声喝道:“你给我顶住!我若往后溜,你知道将意味着什么!”我顾不上脚伤流血,使出浑身力气,用两只胳膊顶住车子,不让它后溜半步。可一使劲伤口便裂开了,我咬着牙,忍着剧痛往上推车。这时,车子不再和我较劲,又向上挪动了几步……车子终于缓缓爬上了山顶,我如释重负,放下了车把。 山顶坐着几位歇息的推车乡亲,他们看到我的伤口直流血,纷纷从兜里掏出火柴盒,小心翼翼地撕掉旁边薄薄的磷纸,一块一块地贴在我的伤口上。我马上感觉到伤口暖暖的,血也渐渐少了。我以为上山难,下山容易。下坡时,我一疏忽车子便往下滑,手没抓住车把,套在肩头的皮带瞬间脱落,车子便滚下山道。我吓呆了,脚下一滑,幸好抓住了路旁的树木,才没有摔下山道。眼看车子将撞上不远处的弟兄了,他在拐弯处果断刹车,石块也乘机跳下车“卧倒”。老天保佑:两车没有追尾,弟兄安然无恙……那一刻,我感触颇深:驾驭鸡公车平坦前进时,如沐春风;如遇危险,需沉着冷静,把握时机,方能化险为夷……起落无常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吗?一路有坎坷,有坦途,有酸涩,有甘甜。 鸡公车一生不争利禄,默默奉献,一直为众人所称道。它们在山上山下,留下了许多凹槽。这些凹槽,是它们经年累月碾压出的印痕,深深浅浅,一眼望不到头,多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曾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鸡公车被淘汰了,慢慢退出历史舞台。然而,它们没有感到一丝落寞,而是静静地躺在岁月的深处,成了乡村进步的一个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