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很久了，在我的书橱里，至今还摆放着父亲留下来的一只小闹钟。 多少年里，我们数次搬家，期间淘汰了不知多少旧物品，唯独这只油漆剥落的小闹钟，我却始终舍不得丢弃，因为它承载着父亲对我的期望和关爱。 我刚上小学的那个秋季，家里正好盖起堂屋。我那时还不懂得这是父母亲多少年起早贪黑，勤扒苦做的汗水结晶，只是觉得那青砖红瓦，白墙粉壁，比原来低矮破旧的小平房明亮舒适多了。 因为家里没有钟表，我时常把握不好上学的时间，屡屡迟到，好几次被老师罚站。苦恼之余，有一天早晨，看到朝阳投射在粉壁上，我忽然灵光一闪，拿起一把毛刷，顺着院墙的影子，在堂屋的墙壁上画了一个记号。 从此后，我每天根据院墙的投影，追赶着阳光的脚步上学，再也没有被罚站过。我还很聪明地根据日出点的变化，一点点抬高出门上学的位置，在墙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墨迹。 等父亲注意到我的杰作时，新刷的堂屋东墙已经被我画成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斑马线”。 父亲对我大发雷霆，扬起的巴掌差点落到我身上。可是等到我吧嗒着眼泪，说明事情的原委后，父亲却黯然失语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很少在家里见到父亲的影子。入秋日深，农活已接近尾声，我不知道他每天这样起早贪黑地在忙些什么。而我虽然不敢再往墙上画线，却还继续观察着日影，揣摩上学的时间。 直到深秋里降下第一场雨，那天放学回家时，我看到父亲赤脚坐在床上，脚脖子肿得像一根小椽子。 母亲这才告诉我，为了给我买个闹钟，父亲每天都跑到几十里外的深山里挖草药。今天下雨路滑，父亲出门又早，半道上不小心摔下山坡，崴了脚脖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房顶上晾晒着的那些沾满泥土的树根，是父亲辛苦挖来准备卖钱的药材呀！看着父亲被摔得鼻青脸肿的惨状，我真后悔不该在墙壁上画线，不该告诉父亲自己想有个闹钟的想法。 看到我眨巴着眼睛快要落泪的样子，父亲嗔怪母亲：“娃娃上学认真，有时间观念，我情愿挣钱给他买个闹钟，你说这些做什么！” 家里经济拮据，父亲不愿花钱治病，只是请来村医正了一下脚踝骨，硬挺了过去。伤势稍好一点，他就背着那些晒干的药材，一瘸一拐地去了镇上的收购站，回家的时候，果然怀揣一只锃光瓦亮，滴答作响的小闹钟。 我高兴得好几天合不拢嘴，夜夜搂着小闹钟睡觉。 此后，这只小闹钟便陪伴了我的整个求学生涯，又陪伴我走上工作岗位。它像一双慈爱的眼睛，注视着我的每一步成长，又像一张唠叨的嘴巴，时时纠正着我的慵懒懈怠。 而今父亲已经远我而去，再也不能为我的生活遮风挡雨，叮咛嘱咐。父亲的忌日里，我把小闹钟擦拭干净，细细地摩挲观看，忆念着逝去的父爱……泪眼朦胧中，我似乎又感受到父亲暖暖的爱意。 □郭生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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