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淅淅沥沥,淋湿我的心。 外祖父已走了二十多年,他的模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每年清明,白发苍苍的外祖母都要颠着一双小脚,拄着拐棍来到外祖父坟前,佝偻着身子,扯一扯坟头的杂草,再点上香烛,烧一把纸钱,跟外祖父说话:“老头子,你在那边过得咋样啊?有吃的没穿的没?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现在生活好了,你却无福消受啰。”一阵风过,吹乱外祖母稀疏的白发。 我至今不知道外祖父的名字,只记得他生在一个刘氏大家族,村里一百多户人家大都姓刘。外祖父读过两年书,认得一些字,会讲故事、写春联。虽然一辈子与黄土打交道,但在我的印象中,外祖父浓眉大眼,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书卷气。 外祖父与外祖母感情很好,从没见他们大吵大闹过。外祖母喜欢花,外祖父就在院子里种满各种花。春天来时,繁花盛开花香满院,外祖父坐在花树下歇息,外祖母笑盈盈地递上茶水,满眼柔情。 小山村离城有好几里地,山路崎岖,特别是雨天更是湿滑。外祖母小脚行走不便,有几次滑进水田,鞋袜湿透脚踝也被扭伤。后来,外祖父特地为外祖母的鞋底订上铁钉,以起到防滑的作用。 外祖父和外祖母生育了五个儿女。外祖父种地,白天黑夜地忙活,仍难以维持一大家人的生活。他就去做帮工,栽秧、割麦,打谷,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虽然顿顿是红薯稀粥,但一家人在一起,日子贫瘠却温暖。 小时常去外祖父家玩,最喜欢听他讲天南海北的趣闻轶事,讲水浒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故事。山村的夏夜,月光撒满小院,我和表哥、表妹躺在凉床上,外祖父一脸慈祥,摇着蒲扇慢条斯理讲述。我们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有时外祖父讲到一半却停住了,招呼我们:“明天接着讲,都进屋睡觉去。”惹得我们心痒痒的意犹未尽。我们缠着他讲完,外祖父说:“一下讲那么多你们记不住,不要急慢慢来,日子也是一天天慢慢过。” 外祖父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和相邻相处和睦,哪家遇到困难他总是尽力帮助,每年春节,他都主动为村民写春联。他常说:“谁家没个难处?都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搭把手,这坎儿哪,就迈过去了。” 外祖父一天天老去,与外祖母一直固守在乡村。晚年的外祖父依旧喜欢读书看报,隔几天就去城里的茶馆听人说书,顺便来我们家坐坐,带来一把瓜子或是水果糖。二十多年过去了,仍记得那瓜子真香,水果糖真甜。 外祖父走得很突然却很安详。外祖母守在外祖父身边,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母亲和舅舅、姨妈全家上下哭成一片。 那一刻,我的心针刺般的痛。我知道,我已永远失去了外祖父。 □徐光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