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坐在煤炉边捧着一本书，煤炉上的锅里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对于童年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七岁早起煮饭开始。母亲昨晚夜班，凌晨五点多才回到家，匆匆下锅之后，躺下就打起了小声的呼噜，昨日白天到田里收菜，母亲已经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未合眼了。看着母亲疲惫的身躯，我不忍心叫醒她，便自己穿了衣服，到煤炉旁边伺候看锅煮饭。拿个小板凳坐到煤炉边，每隔几分钟就要搅拌一下锅里的粥，不然容易溢出或是糊底，几分钟的间隙里，我把小手轻轻贴在煤炉壁上，暖暖的倒也十分惬意，只是相比于深冬的寒冷，不时袭来的困意更叫人难受。四周出奇的安静，屋里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和锅里白粥的咕噜声，我突然有点害怕，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为了打发这难熬的时光，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拿本书来早读。 早饭过后，母亲又要去上班了。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我和弟弟习惯性地跑到大门的左右两边，掩上门，抬头看着母亲锁门。嘱咐完几句话后，母亲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我们在门缝里看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不舍与无奈。 对于我和弟弟留守在家如何度过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在这模糊的底片里，有一种感受却十分清晰。小时候的家门口有个小院子，邻居家的小孩子们常常过来玩耍，捉迷藏，跳皮筋，弹弹珠等，屋外的欢声笑语跑进来，我和弟弟却只能透过门缝看着他们，羡慕又黯然。我们就在门缝边站着，时不时有人过来跟我们说几句话又跑开去玩，这对我来说已是十分的安慰和满足，起码能打破天色将暗而母亲未归的不安。被锁在家的经历让我一度觉得上学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我十分珍惜。 “咚咚咚”，朦胧稀松中，我听到敲门声，摸黑爬起来开门，是母亲，她神色略带惊慌，膝盖处的裤子摔破了洞，被擦破的皮肤渗着血丝，看着母亲的模样，我吓得哭了起来。母亲一边牵着摔坏的自行车进屋，一边安慰我，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我问母亲怎么回事，她说下夜班回家，路上遇到逐凶的队伍，心里害怕便不顾道路颠簸加快速度骑车，却猛地撞到沙堆，车摔坏了，人摔伤了，钥匙摔丢了……她不顾一切，继续骑着轮胎已经漏气变形的自行车赶回家，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已是半夜一点多了。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闪电一道一道照亮夜空，狂风呼啸着。好在母亲当晚正好跟人调了班，可以在家。晚饭过后，我和弟弟早早地爬到床上，外面天气越是恶劣越显得家的温馨。父亲在朋友家里仍未回来，母亲打伞出去，却因风力太大半路折回，只好到邻居家打电话催促，不久父亲到家。晚上十点多，邻居突然大喊“发大水了”，父母起来看时，水正往屋里漫。惊慌失措的母亲想将煤球搬往高处，可水势迅猛，上涨快速，刚要去抓一个煤球，转身就被水淹了。父亲见势不妙，叫母亲赶紧去收拾细软，把我们姐弟两个送到附近一户人家，那是当时村里屈指可数的三层水泥房。很快，大家都往这里聚集，不一会儿，水已涨至齐腰，浑浊的夹带黄泥土的大水滚滚而来，整个村子都被淹没了。大家议论纷纷，说着从未见过这么快的水势之类的话，我和弟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惊吓之余，也因人多热闹而略带小兴奋。到了下半夜，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大家突然安静了，有人反应过来是谁家的房子倒了。渐渐地，这种声音越来越多，此起彼伏，有点像过年放鞭炮的阵势，人群中有人叹息有人哭泣。伴随着一阵巨响，我家也轰然倒塌，年幼的弟弟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我家房子倒了”，而我只淡淡地心想，我的书包忘带出来了。那一年的剩余时光，我们是在救灾的帐篷里度过的，一直到过年前，才搬进新建的房子里。 稻谷收割的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夏风吹过，稻浪涌动着。为了避开暑热，大人们总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带着镰刀，赶在七八点之前将稻谷割完，回家休息一阵，下午三四点再出发。这时，孩子们也跟着雀跃出门，因为地头田间有着期盼已久的幸福味道，绿豆汤的清甜配上糕点的香糯，还有那诱人的绿皮红壤大西瓜。傍晚时分，“黛山远，斜阳照”，空旷的田野被镀上了金色，一两处燃烧过的稻草垛升腾着白色的烟柱，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香气和稻草灰的芳香。一粒粒稻谷在金属的撞击下，在空中跳跃着又落下，人们脚踏着脱谷机，谈笑着，脸上挂着简单而满足的笑容。这样的画面，在我脑海中，美得像一幅会动的油画，每每回忆起来，总有浓厚的幸福感溢出。 儿时家境贫寒，家中陈设简陋，但整洁而又温馨，干净的地板，银白发亮的锅碗瓢盆，井井有条的摆放。童年的生活虽然清贫，却仍有许多美好回忆，母亲的勤劳、坚强与智慧，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愿余生能以善良为底色，描绘出更美的景色。 □陈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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