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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物象已经渐远
【发布日期:2014-09-10】 【来源:】 【阅读:次】【作者:黄永俊】
    大小暑,一年当中最热的节季,这个荔城就似一个大大的蒸笼,氤氲着闷热而浑浊的气团,滚烫蒸腾着的热烈,迅速催熟了路两旁的芒果,满城的荔枝红了,人却越发昏昏然困了。
    从未有过的如此迫切的愿望——寻找一个躲避热浪的休闲之地,不为旅游,只为避热。于是,一放假,就奔向同事盛赞的去处,海拔七百多米的仙水洋。
    果然,这是一个清凉的世界。
    原本熟悉的景象,那随处可见爬满高墙的蜂箱般的空调机子,在这片山村间了无踪迹,甚至,连电风扇也并不多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的绿色,满天的清风。俨然,这是一个没有边界,没有封闭,空旷辽阔的空调屋。而这部巨大无比的空调,没有耗能,绝对绿色,其功率之强大,性能之优异,即便现代工业最顶尖科技也无法企及。清凉散漫在这儿的每个角落,吃饭不用借助任何电器也不会出汗,睡觉不盖被子便觉得凉。而更珍贵的是,风是纯的,款款而至,徐徐而去,仿佛一位知书达理的淑女,体贴入微。她不带一丝半点的污浊,散发的,是淡淡的,透亮绵长的清香。是稻花,是泥土,还是漫山遍野的草木,总之,是大自然最原生的气味。
    饭后或者清晨,闲坐或者漫步在如此清凉之地,那份自在,悠然而起,而这,全然源于大自然的慷慨馈赠。本来,我们的生活应该享有很多这样的恩泽,但是,社会化的进程却人为地破坏了诸多的自然法则。名山不能随便登了,好水不能随便涉了,快道不能随便走,大桥不能随便过。生存的美好与自由,在貌似合理的规则中一点一点地消逝。
    仙水洋,其名声扬之于一条普通的溪流。据勘测,这条溪有着平坦的溪底,溪底的石头硕大宽敞,溪水清浅,很适合水戏玩。眼下几十米宽的溪面,便是将原来的农田成片掀掉,而且,规模还将继续扩大。或许不久,这儿就将成为一个新的旅游景点。然而,却牺牲了庄稼人的田园。也不知,发展会不会强于固守,修葺会不会大于破坏。
    田园原本就是乡村的代名词,也是递送于城市的明信片。
    当我游走于这片山区,总是惊讶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在如此高的海拔之上,竟然还有这么多成片成片肥沃的田亩。远望过去,一块块稻田,看似随性却又无不灵巧地交织着,蜿蜒的田垄,就像飘逸的黑色绸带,不经意中就盘绕出诗意般的画图。葱茏的禾苗,在水光倒影的映衬下,格外高昂。精灵的青蛙,不时地闪越。偶尔,一群小白鸭窸窣穿梭而过,好似在仙水洋中戏水捉鱼的人们,寻寻觅觅摇摆在丰腴的水田里边。
    还有村民的土木瓦房,三五成群,或遥相呼应,或错落有致,两层居多,也有平房,大都依山傍田。双坡面暗红色瓦片的人字屋顶,灰黄泥巴的厚重屋墙,以及每家每户房前屋边垛着的一堆堆柴禾,就是山村久远古朴最直接了当的宣言。用不着摩天入云,也不必富丽堂皇,但只要一点,每一座房屋都连着土地,踏踏实实,永远地和大地同在,就足以让蜗居在空中楼阁中的城里人虚幻飘摇。夕阳下,一缕炊烟袅袅而起,顿然间,清幽的山野仿佛飘出缕缕的饭香。
    这就是田园,一亩三分地,几间旧瓦房,天是蓝的,风是爽的,山是绿的,水是清的,人是勤的,鸡鸭猪羊都是自然长的。它虽然是一个纯粹的空间概念,但古往今来,也一直是是那些心怀简单生活朴实劳作情结的人们,共同的精神向往。
    山里的夜晚,安静的很,没有人造的嘈杂和污染。除了从稀稀落落的农家屋中漏出的微弱灯光,整个山野村落,沉浸在一片黑暗当中。已经很少感受这样的夜了,城市早已经丢失了漆黑,昼夜在无节制地混淆,夜色就像被稀释的浓墨,没了原本的厚重和意蕴。而只有在这般寂静的暗夜,我才看不见世道的浮尘,才能体验到那份完全归属于个体的自在和悠闲。
    也就是这样的夜晚,在住宿的农家屋边的草丛那边,我不经意的发现,似乎有微微的亮光在一闪一闪。是两三点?好像不止。七八点?仍然不止。定睛注目,原来是一大片的星星点点。心里一震,我居然遇见了萤火虫!
    那是多少年前的记忆。也是夏夜,年少的我经常跟着母亲,到住在城北小西湖边上的阿姨家乘凉。大人们坐在门前拉家常,小孩就沿着湖边嬉耍。那时的小西湖,水里栽种了很多菱角,水边有繁茂的野花野草,晚上常有小灯笼般的萤火虫在飘飘闪闪。孩子们喜欢抓萤火虫,只要见到闪烁的亮点,注意力就会即刻被吸引,还会耐心地追随,直到那亮光停歇在草丛上,才翼翼小心地捉住,装进兜里的火柴盒。有时候,为了那一点亮光,我们会追随一个晚上,那种执着,好像也不亚于当今的追星。
    小西湖现在早被填成平地了。在那个地方,不再长虫草,而是长出了一栋栋拥挤着的商品房住宅。“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萤火虫在城里真不知道消逝了有多少个年头。
    而今,于这清爽的夜空,重见萤火虫,就好像意外遇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友,倍感亲切,特别地想看一看他们,是否还是当年的风采。我靠近那片草丛,长时间凝视。那捉摸不定的光,似黄,似青,又似绿,都像又都不像,轻盈盈的飘浮,此起彼伏忽明忽灭,好像有点羞涩又有点浪漫,有点忧郁又不失灿烂。我无法形容描摹不清,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是走进了梦幻般的童话世界。
    杜牧有《七夕》一首:“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多美的物象!古人真幸福,更是有思情。
    我依旧小心翼翼地捉了好几只萤火虫,下山时,把它们带了回家。我精心呵护,给它们鲜嫩瓜叶,空调吹凉。四五天后,它们还是相继消亡。
    离开那片纯净的山野已经多天,可是,我的思绪,却依旧久久地不舍得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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