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成淦（1914--2001），莆田黄石井埔人，画家，教育家。明年是朱成淦诞辰100周年，我借“长风”寄托对先生德艺双馨的崇敬和怀念。我曾在1991年向朱成淦拜师学艺，先生与我相处只有短短的十年，而先生的音容笑貌、飒飒英姿依然铭刻在我的脑海。 先生写过一幅诗句书法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蕴涵了他一生的写照。1999年春，我在城里看到一幅书法卷轴，正是朱成淦写的“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多年来，我一直敬重先生的为人，所以不问价钱就买了，尔后兴冲冲地赶到先生家，请他甄别一下真伪。先生暮年时候身体不是很好，但总是为家乡宫庙堂宇的琐事操劳，记得当时刚送走一批宫庙的董事客人，要躺下休息，听说是我来，又坐起来和我聊了，他看我递上来的字，非常高兴，戴上老花眼镜吟咏一下，倏地若有所思地说是他写的，而后继续躺下问我多少钱买的，接着说的话就是每次都对我反复念叨的经：“一定要珍惜时间，一定要‘杀杀（莆田方言，努力的意思）’画，趁年轻多画，等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我知道这是先生发自内心肺腑的话，他一生非常勤奋，就是晚年的时候早晨四五点钟还起床画画，风雨无阻，从未间断，累了，就合衣躺在那个简易的中式木床休息。木床那张发黄的旧蚊帐白天没有放下，床头斜对面有个门是开着的，门那边就是他的画室，画室直立横架着两块发黑起疙瘩的木屑压缩板，还有几块竖立的叠在一起，门的隔墙那边也有个门是通向阳台，阳台下是个庭院，栽种着许多花草树木，房子是两层半四房厅构建，是嫡孙朱元宗的产业，先生自己没有一处房产，而这两间小屋正是老人最痴迷最快乐的地方。其中有块画板帖着张未完成的画稿正对着先生卧着的床头，他时而休憩，时而沉思，时而跃起，奔至画板前提起毛笔蘸上墨，霍霍生风地画起来……回家的路上，我反复地琢磨着这句唐代高适《送李侍御赴安阳》的诗句“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这一杯中的心事到底有多少，是在先生的酒杯中还是在他的胸怀里？ 朱成淦的一生侠义心肠、柔情似水。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好人，知道他的人都会说他有陈嘉庚的风范。朱成淦，1935年考入南京中央大学美术科（中央美术学院前身）学习，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中央大学北迁，朱成淦被迫回到福建，在集美中学担任起美术教师，期间与学生黄永玉（著名国画大师，前中国美协副主席）亦师亦友，并指导他走上美术和革命之路。同年，朱成淦为激励抗战斗志，创作出版了木刻《抗战画集》二册。1943年，母亲病危，朱成淦回家尽孝，同年，朱成淦在黄石家乡创办了第一所学校“水南小学”，后更名“南塘小学”，寓意希望学校能培养更多像戚继光（号南塘）一样的民族英雄，抵御外辱，为国争光。南塘小学1966年并入黄石中心小学，改名“黄石第二小学”。1948年，朱成淦向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申请立案，创办了家乡的第二所学校“福建省莆田私立南塘中学”， 朱成淦兼任南塘小学校长和南塘中学董事长，并担任莆田一中的美术教师，翁开恩、张金鉴、翁振新、许金宝等著名画家教授在学生时代都曾经受教于他。1952年朱成淦调任莆田二中。1958年，南塘中学由县政府接办，更名“莆田第八中学”，同年朱成淦被打成“右派”，受尽折磨，下放回家。1979年朱成淦回到莆田二中任教，画家罗中凡先生少时学画就曾多次向他讨教。在这22年间，铁骨铮铮的朱成淦没有被打垮，他下乡给农民画像养家糊口，开画室卖画维持生计，学先贤遍游山水行善积德，同时也积累了大量的写生稿。1980年始，朱成淦为恢复文革动荡时期被破坏的莆田许多名胜古迹出钱出力，不遗余力，如重建湄洲妈祖庙、木兰陂钱四娘纪念馆、华亭林兆恩东山祖祠等。1986年，省教委特地授予“教书育人，桃李芬芳”红匾，表彰朱成淦从教五十年的卓著业绩。1993始，朱成淦修道吃斋，一边创作，一边把卖画的钱全部用于家乡修路铺桥、修缮文化遗址。2001年秋，朱成淦在家逝世，享年八十八岁。秋风瑟瑟，天夺大匠，回想当年的那句诗“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我不禁嘘唏不已，没想这一杯中盛满了多少神奇的故事，盛满了多少辛酸的情怀。 黄永玉曾经在给莆田的友人写过一封信提到“朱成淦艺术上宗岭南画派高氏兄弟……朱先生人格高尚、学识丰富、待人温厚、艺术气质昂扬，有独特的风格，只可惜深居闽南少有人知和认识。”殊不知，若无朱成淦一生置功名于万里之外、置名利于粪土之中，怎有朱成淦那宠辱不惊、风雨不倒的人格魅力？怎有朱成淦那“长风驾高浪，浩浩自太古”的写意画胸襟？朱成淦国画最大成就是山水画，笔法师承傅抱石、李耕以书入画，用笔泼辣，皴染空灵雄浑，年轻时构图浸淫宋代范宽远景造势，后来反叛俗成画风，中年时直取明代蓝瑛近景蓄势，老年时通过二上黄山、杭州写生，积累了大量的素材另辟溪径，才开创了以人物树石为主体的山水画画风，确立了可游山水的独特技巧。朱成淦以狂草组画的人物画和清供花鸟画，画风要求画家必须具有高超的人物动态比例技能和娴熟的狂草书法驾驭能力，还需要具备真挚的浪漫主义情怀和博大的国学美学修养，画境直抒胸臆，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科班出身的朱成淦以拓展五维空间画的创造力剑指毕加索的立体画派，二者有着异曲同工的妙趣。我想这大概就是黄老说的“学识丰富、艺术气质昂扬、有独特的风格”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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