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大樟山河动,十载批文刻壑丘。陶罐移乡盛故水,钎花隧洞燃星流。汉芯破壁惊寰宇,闽脉环城润莆阳。汗雨淬成青绿色,仙家掷下玉盆收。”当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落下,我的心绪仍久久沉浸在那片青绿之中。作为报告文学《只此青绿向南流》的作者,这段创作历程,既是对笔下这片土地与人物的深度探寻,更是一场叩击心灵的自我修行。 批复文牒里的山河密码。整理金钟工程史料时,笔记本抄满密密麻麻的批复文号:“发改农经〔2004〕2809号”“环审〔2006〕15号”“水保〔2007〕129号”……旁人看来枯燥的字符,于我却是滚烫的史诗。每一组编号背后,都有干部揣着图纸北上进京的晨霜夜露,有技术员在暴雨中护卫勘察仪器的身躯,有老农按在征地协议上颤抖的手印。这些公文如同时代的楔形文字,镌刻着人与自然的庄严契约。我写大坝合龙截流的瞬间,眼前浮现的却是国家发改委文件上那方朱红大印——纸上钤印与地上工程,原是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 移民眼眸中的家园史诗。在鲤南镇金苑小区采访林姓移民,他摩挲老照片的手指沟壑纵横:“祖屋沉入湖底那夜,我舀了瓢门前溪水装进陶罐。”这瓢水后来浇灌了新居的三角梅。石苍乡移民干部的工作笔记更令我震颤:某页记着“王阿婆拒签因灶神牌位无处安置”,隔页批注“定制微型神龛嵌入新房橱柜”。当我在文中《故土与远行》章节写下“离乡背井的愁绪与重获新生的欢欣,恰似粗溪支流汇入干道,终成浩荡奔涌”,终于参透“家园”真义——非固守一方水土,而是让生命在任何土地上都能扎根开花。 钢筋水泥间的文明温度。仙游抽水蓄能电站地下厂房深处,公司党委书记指着头顶穹隆说:“这弧度经过三百次光弹试验,比教堂穹顶更精密。”更震撼的是混凝土养护记录:冬季测温孔数据如五线谱般起伏,工人彻夜烧柴油暖机防冻,烟气熏黑岩壁宛如当代岩画。最动人的是山民笑谈:“地底雷公是咱养的!”我忽悟这超级“充电宝”不仅是物理奇观,更是人文精神的结晶——当武警官兵创下日填万方土的纪录,当国产机组旋转声应和着木兰溪的潮音,现代科技便与古老土地达成了神圣和解。 青绿长卷里的血汗丹青。有读者问书名“只此青绿”是否取意《千里江山图》。其实当我站在金钟大坝,见碧水倒映笔架山影,抽蓄电站的银线缠绕青山如游丝,顿觉王希孟的青绿山水在闽中大地活了千年。不同处在于,古卷用石青石绿绘就,而眼前这幅长卷,底色是移民离乡的泪痕,是工人手上的茧花,是领导调研时沾满泥浆的裤腿,是水利工作者们在汛期坝顶不眠的红眼。这青绿是血汗调成的生命原色。 搁笔那夜,梦见金钟湖水漫过书案,批复文号在碧波中化作游鱼,移民的陶罐里开出璀璨的三角梅。或许这篇报告文学的真谛,便是将钢筋水泥的史诗,酿成滋养人心的清泉。这泓向南奔流的青绿,已在我血脉里澎湃成永恒的潮声。于是,我写下了《水调歌头·金钟抽蓄咏》收笔: 截流雷动处,龙锁大樟秋。十年磨尽霜刃,批牒刻山丘。移民回望云雾,新衢通连灯火,汗雨筑琼楼。双源环玉带,清浪向南州。 凿星斗,转地脉,蓄洪流。苑岭瑶池高下,昼夜驭龙虬。万方土石挖填,六八时辰铸铁,汉芯耀神州。汗化长虹起,碧落润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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