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过半，溪畔的柳树已发芽了。

  小时候在清明前后，村庄便氤氲着柳的气息。祖母粗糙像树皮的双手，到村头河边那株老柳树折下几枝柳枝，吩咐我们插在门窗上。“忽见家家插杨柳，始知今日是清明”不知不觉如今又近清明节了，如今祖母已在坟的那一头。

  柳是春的信者，春寒料峭时，柳树已收到了春的气息。细长的柳枝上渐渐鼓起嫩绿的芽苞，如同晶莹的绿宝石。洪应明说过：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豆蔻梢头二月初，含苞欲放才是最美的时刻。我深以为然。

  温暖的春风轻轻扫过，整个溪畔的树染上一片青绿。嫩绿的新叶如新生的婴儿，鲜嫩而娇弱，令人爱怜不已。微风拂过，柳枝随风摇曳，曼妙的身姿翩翩起舞。犹如台上长袖飘飘的女子展示那青春的生机与活力。

  从小学语文课本中学习到的有关柳树的诗文中，贺知章的《咏柳》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知章寥寥数语，便将柳树的神韵与春风的灵动刻画得入木三分。每一片新芽，都蕴藏着春的希望，每一条柳枝，都在诉说着生命的奇迹。其次是高鼎的《村居》诗中的，“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在农历二月，春回大地，小草在温暖的春风中茁壮成长，黄莺也在空中欢快地飞翔。堤岸上的杨柳，枝条柔软细长，河面上轻轻地荡漾，仿佛在春天的烟雾中沉醉。柳枝轻拂堤岸的优美姿态，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是如此浓郁，连杨柳都似乎陶醉其中。

  柳不仅以其婀娜之姿装点自然，更在漫长岁月中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独特的文化符号，从春秋的《诗经》中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到郑谷《淮上与友人别》：“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一代情圣宋朝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树始终与离情别绪紧密相连。它那细长的柳枝，宛如人们心中的思念，绵延不绝。在送别之时，人们折柳相赠，表达对亲人、朋友的不舍与祝福。细长的柳枝，就成了离别的象征，承载着人们深深的情感。其中灞桥折柳的典故让世人对送别中柳树多了一份缱绻。

  柳树总与离别紧紧相依，宛如一位沉默而深情的见证者，看遍了人间的聚散离合。在古渡残碑旁的柳枝接过多少离人泪。王维在渭城的微雨中折柳，把离愁压进诗中平平仄仄，却压不住关外的黄沙滚滚。

  溪边座椅旁，柳枝条垂下。春日午后的阳光漫过溪石，整个柳树瞬间活过来了。新芽在春光舒展开来。我坐在条椅上，看着柳枝在风中婀娜舞动。时间似乎在这里延宕停止，心不用匆忙奔波。脑海里那些生活的琐事不再涌起，风很轻柔，突然有着想直接躺平在长椅上的冲动，望着溪畔的白鹭来回自由翱翔，泛起溪面波光粼粼。聆听树间的鸟儿此起彼伏的对唱。树下斑驳的阳光星星点点，我摊开掌心，让这午后的暖阳笼罩在身上。一边倾听着这绿色的希望，一边想挽住春天的韵律。

  在当下喧嚣的尘世中，生活的车轮不敢停息，我们都在行色匆匆地赶着。于是我们在匆忙中错过太多，错过窗台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海棠上的温馨，错过午后微风拂过柳树的沙沙细语，错过黄昏时夕阳落在山的那一边的绚烂。

  村头的柳树最知生死，祖母的坟前柳已高过碑石，我习惯会在清明时节去折一枝柳，仿佛那细细的长枝能通向阴阳，请青烟捎去一句，今年的柳芽比去年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