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仙地区濒临台湾海峡,海产品相对丰富,即使是居住在相对内地的莆仙人,对蛏、海蛎及带鱼等常见的海产品也是耳熟能详。如果稍加留意的话,老乡们可能会发现,有两种非常常见的海产品方言叫法与汉语或汉字很难对应,甚至无从对应——这就是“牡蛎”和“海蜇”。 “牡蛎”在方言有两种叫法,均为单字名词,一曰“蚝”(音同汉语“鹅”),一曰“düa(入二)”(声母同方言“大”,韵母同平读“瓦”。——无与之音义相对应的汉字,本书暂以“蛎”作为表意字)。 “蚝”之原字在《唐韵》作“七吏切。同‘蛓’”(应指音、义均同“蛓”。“蛓”指一种毛虫。——本文注)。其“háo”音所对应的是古汉语“蚝”字(传统汉语“蚝”“蚝”异字,现代汉语才归并为“蚝”)。“蚝”字在《韵会》之注释:“乎刀切,音‘豪’。蚌属”;在《篇海》之注释:“蛎也”……这就是现代汉语“háo”音之“蚝”之原字。 “蚝”(蚝)之方言文读作“h :(阳平)”(音同方言“豪”、文读“河”),平读作“e(阳平)”(音同平读“河”、汉语“鹅”),所以,“蚝”与“河”为完全的方言同音字(文、平读均对应相同)。 以“蚝”为“牡蛎”的叫法,在本地应始于莆仙沿海地区,并逐渐影响及内地。其在更大的地域范围内,则可能源于广东沿海一带,并通过海岸线传播至莆仙沿海。 而牡蛎在仙游内地(不含下路)的更通用叫法则作“düa(入二)”。“düa(入二)”属方言冷僻音,几乎没有方言近音字,但倒是有一个同音字,这就是平读“在”。“在”的文读作“zai(入二)”(音同方言“寨”),其文读音跟汉语“蚝”、“牡蛎”或“蛎”等均不相关,而其平读音却偶然相同。 从“在”音分析,其平读音似乎更对应与之同声母的汉语“dài”音,因而,现代有人以“蚮”字作为“牡蛎”的方言叫法的文字表达。这种文字表达不是始于莆仙方言,但却为莆仙老乡们所认同和接受,因为这种表达也适用于我们的方言。 “蚮”在传统汉语音同“特”或“态”,现代汉语作“dài”或“dé”。其“dài”音传统指“蚱蜢”,“dé”音则指“蛇蝎毒”。可见,“蚮”的汉语字义与“牡蛎”无关。所以,“蚮”并不是方言“düa(入二)”所对应的汉字,只能权当方言表音字而已,其运用不符合汉字规范。 另一种方言名称无对应汉字的常见海产品是“海蜇”(倾向于指加工后可食的海生水母)。其方言叫法作“鮀”,读作“t :(去声)”(方言“滔”去声)。“t :(去声)”亦属方言冷僻音,方言同音字仅有一个表示“猪用鼻子拱”的动词(本人在《方言汇编》里以“拓”拟之)。 “鮀”本为传统汉字,古音作“徒何切”(《唐韵》)或“唐何切,音‘驼’”(《集韵》《韵会》和《正韵》);《说文》释义作“鮀,鲇也”,《尔雅·释鱼》作“鲨鮀”解(郭璞注:“今吹沙小鱼,体圆而有点文”)。——两种古音均对应方言“d :(阳平)”(同方言“骆驼”之“驼”)音,而传统字义亦与“海蜇”无关。本文所以以之作为方言读作“t :(去声)”的海蜇的表音字,则是沿用于地方志。在乾隆版《仙游县志》中,其“物产”篇载有“水母”,其注云:一名“鮀”,亦名“海蜇”)。 其实,把“海蜇”叫作跟“鮀”音相近的单字名词的叫法,应源于古闽语,并且在古代即有记录。《太平广记》卷第四百六十五“水族二”引唐刘恂《岭表录异》云:水母,广州谓之“水母”,闽谓之“魠”。——其“魠”实为海蜇的古闽语叫法的文字表达,即运用年代比乾隆版《仙游县志》的“鮀”更早的表音字。在传统汉语,“魠”跟“鮀”可以混读,所以,《仙游县志》之“鮀”应是借鉴运用了《岭南录异》采用过的表音字,同时也表明,莆仙方言的海蜇叫法系源于古闽语,而不是源于汉语,这就难怪无与之音、义均对应的汉字或汉语词汇。同理可推,方言“düa(入二)”(蛎)也是源于古闽语(当地的土著语言),所以,不存在音、义与之对应的汉字。 至于这两种海产品的方言名称为什么会采用土著语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南迁先民均来自中原内地,不认识这种两种海产品的实物,因而直接运用土著语言的读音(犹“音译”),并一直沿用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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