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谷起风了，满山青翠的阔叶树都在风前翻滚跳动，猎猎作响，犹如一头巨大的发威的山猫，耸起了脊背，山雀儿被风卷得满天散开，化作了纷飞的黑点。那陡峭的悬岸上，丛生的修长的巴茅草也像是高高举起的无数矛枪在飞舞晃动。我是一只猕猴，黄山猕猴，我站在崖边心乱如麻。 回望林间，大小的猕猴在树林跳跃嬉戏，朝气蓬勃，是年轻的样子。猴群中最年老的那只猴是我。很快，我们就要迎来最年轻的猕猴，我的小孙子要出生了。这是喜事，可这也到了族群航线的岔路口。黄山猕猴不能超过30只，黄山是创造生命奇迹的地方，危岩峭壁有青松破土而出，唯独对我们猕猴苛刻得很。猕猴一旦达到30只，就必须有一只猕猴选择死亡，如今这个选择落在了我身上。 那个鲜活生命出生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可是，我多么想活着。谷底吹来的风，清清爽爽，它温和地拂过我的毛发，我似乎闻到了花香。春已悄然而至了。 我的感官依然灵敏，怎么能去死呢？族长的使命引领我到崖边时，我的心似乎被一只冰冷的手慢慢握紧，痛而警醒。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渺小，那幽深的山谷不知掩埋了多少生灵。谷底的风，变得阴冷裹挟着我。心底升腾着恐惧，手指发麻，心擂如鼓，呼吸凝滞。我软倒在地，未知的恐惧像秃鹫一样盘旋在心头，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我。 一声微弱的猴叫传来，我的孙子出生了。 我蹒跚地走向那个柔嫩树叶做成的摇篮，脚步凝滞而哀伤。当摇篮里那个鲜活的生命出现在我的视野的一瞬，我的心不可抑制地震颤起来。他的毛发光滑而柔软，桃形的脸上嵌着两只金色的眼睛，眼珠咕噜咕噜转着，眼底清明一片，印着我晦涩难明的脸。他的爪子冲着我欢快的挥舞着，我轻轻握着他的爪子，柔软的触感如闪电般传到我的心底，我的心慢慢变得沉静。我用挤满皱褶的手抚上他细嫩的双颊，心底涌起真切的爱意。 我的祖父在他临死前，也一定如我抚摸我的小孙子一般，温柔地抚摸过我的脸吧。他一定是带着生的依恋和对我满满的爱跃入谷底的。作为族群的掌舵人，我必须要控制我们族内的猕猴数目，30是个魔咒，也是种群航线的灯塔。我要为我的族群把准航线，这是族长的使命，虽然代价是生命，但是横亘生命之上的是爱啊。 我们的种群是一条生命的链带，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年老的我们已看过春花秋月冬虫夏蝉，生命的华彩已在我们心底，此生已无憾。而那新生以及往后欲来的生灵，华章初起，我们应掌好舵，把准航线，也让他们享尽自然的馈赠。 我再次回望那年轻的脸，毅然转身，跃入谷底，四周万籁俱寂。这不是死亡，而是新生。我们族群的航线，需要代代传递把准。我相信，我的灵魂会再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以另一种形式，走向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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