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的视野里的一切都被泪水模糊。唯有你娇小的轮廓,冰冷的,清晰到毫发,奶奶! 今天,当回忆的触觉抚过岁月的涟漪,我推开那扇记忆之门,再次触摸那段时光,那个寒冬…… 奶奶患了脑梗,已经住院一个月了。一整个家族的人轮番侍候,穿梭往来,病床前总有两三双焦急的眼睛。医生那儿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无情:先是住院观察,后是左半身无力,再后是脑梗压迫了视神经,把原来就勉力支撑的老花眼彻底摧毁,紧接着是左半身瘫痪。 眼下正是爸爸工作最忙的时候,他拼命从广州坐飞机赶回莆田,只为着守护奶奶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坐着几个小时汽车和飞机返回。妈妈每天煮好最精心最营养的菜提到医院,再用搅拌机搅成浆,灌进奶奶的胃里。 有一天,我忽然被告知要坐同学的车回家,因为妈妈已经回了老家。她告诉我,她是送奶奶回家的。我惊喜地问:“奶奶好了?”她沉默一阵子后,悠悠地说:“医生说了,她能撑多久算多久,临终还是回家好。”仿佛一个霹雳打来,幸好我当时坐在车上,没有倒下。 又过了两天,气候正式步入冬天,裹上大衣的我忽然从学校被接去老家。妈妈缓缓地说:“昨天早上奶奶病情恶化,家里人让爸爸回来。爸爸说太忙,实在脱不开身,但定好了机票,下午才能动身。”奶奶于凌晨一点二十九分咽了气,爸爸下车后,跑完那段乡间小路,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已是一点三十七分……一家人都围绕在奶奶的遗体旁。 人那么多,却静得悄无声息,丝毫感觉不到要抱团取暖的冬意,一阵阵寒意袭来,每个人不由自主地把头往宽大的衣领中微微回缩,多少热泪滴在冰冷的地上,几乎可以氤氲出一片深色…… 站在人群中,望着客厅那张小小的床,这位在动荡贫穷年代孕育出一整个庞大家族的女性,她是那么的瘦小、孱弱……一幕幕往事,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我仿佛还蹲在她膝下,抚摸着她虽小但温暖的手掌;我仿佛仍偎依在她身旁,听她用莆田方言问我成绩好吗?我仿佛还能见到她坐在那张椅子上,一只手放在饭桌上,背朝着屋外的天空,桌上有一个录音机正播放着莆仙戏,她陶醉地眯起双眼…… 以前,爸爸总会抽着空从外地回来,兴冲冲地带着我和妹妹回老家。现在,那里却是一片虚空……望着痛哭悔恨的爸爸,我泪眼婆娑,而不知所措…… 时间是最残忍最冰冷的法官。回忆那个寒冬,我只有托起那份寒冷负重前行,因为我必须扛起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