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夏天的傍晚,母亲常会做花椒油。 先把麻油烧热了,再撒下一把花椒,锅铲用力压,噼噼 啪 啪 地 散 发 出 一 种 特 殊 的 香味,闻到那香味,我就知道,爸爸要下班了。 “醋熘冬瓜” 是爸爸最爱吃的—— — 清清淡淡的冬瓜汤,上面浮着一层花椒油, 据说有消暑的功用。 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淡黄色的花椒油在灯光下反射出的图案,还有那黑色的花椒,不小心被咬到时的麻麻的味道。 父亲在我 9 岁那年过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就再也不做“醋熘冬瓜”了。 只是,每到夏天的傍晚,我总想起那道菜,想了 30 多年。 有一天, 我忍不住问她:“做一碗醋熘冬瓜好不好?” 87 岁的老母一怔:“什么醋熘冬瓜? ”“就是你以前给爸爸常做的那种汤啊! ”“那有什么好吃的? ” 她把脸转过去,“早忘了! ” 多年前,住在湾边,屋后是树林,林间有一条小径,邻居老夫妇常在其中散步。 有一天, 半夜听到救护车响,两位老人就只剩下老太太了。 老太太还是自己开车出去买菜,呼朋唤友地开派对。 却再也见不到她在树林里出现。 有一天,我问她:“好久不到后面散步了? ”“散步? ”她摇摇头,“没意思! ” 妻子退休后, 就常在书房陪我。 我写文章的时候,喜欢安静,她只好默默地整理账单、资料。 怕她无聊,上次离家前,我特别拿了一本《鸿,三代中国的女人》交给她:“这本书写得不错,我走了,你可以看看。 ” 她接过书,就开始读。 我离家前不过两天,她一边陪我,一边看,居然已经看了三分之一,还发表评论,说:“写得很冷,但是感人,非常好看。 ”两个月之后,我回到纽约,走进书房, 看到那本书。 “觉得怎样? ”我问她。 “噢! 还没看完。 ”“看了多少? ”我翻了翻,翻到了一折角。 “就看到那儿, 大概三分之一吧! ”她抬起头,“不陪你,书有什么好看呢? ” 一碗可口的醋熘冬瓜、一条幽幽的小径、一本好看的书,如果没了那个人,就不再可口、不再可走、不再好看! 据《思维与智慧》 刘墉 |